普鲁维尔先生的散文集

让 热安 普鲁维尔先生有本散文集。大多数时候他称其随笔本,他会随身带着,不时掏出来写东西。

“别写了,早点睡。”弗以伊总是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惊醒,迷迷糊糊的看见屋子里的蜡烛亮着,“亲爱的天才先生。”

 

我出了酒肆,

月亮在天上只有一个,

我要往家走,在巷子里,

不会撞到树

弗以伊站在身后看,热安晃着脚,他得意的把身子靠在椅背上,抬着头瞧着工人之子。“写得棒极了。”弗以伊说,他长久地盯着热安的稿纸。

 

公白飞说没什么比自由永恒,他扶着眼镜,站在缪尚的小台子上。他讲起来凄凉的帕丁顿,从诺丁山讲,热安来晚了,他不知道为什么朋友们讨论起了远方的伦敦,窝进沙发里不吱声地听。

若李端着一大堆吃的坐到他旁边。

“飞儿这讲什么呢?”他问小医生。

若李冲他笑,露出兔牙,他夸张地举起一个点心在空中摇晃:“他在讲远方。”

远方,缪尚很少讲虚无缥缈的玩意。有的时候大写的R会跳到桌子上讲文艺复兴,讲神话,热安就在旁边拿中古诗人的话和他一唱一和,安灼拉不耐烦又好笑的撑着下巴听着格朗泰尔讲,领袖会拿那双撒过星星的眼睛直接地盯着大写的R,直到格朗泰尔迟疑地确认了他的阿波罗实打实地盯着他看,小心翼翼地跳下桌子去找爱潘妮要酒喝,引来巴阿雷了然的笑声。

公白飞还在继续。“钟声,伦敦的噪音,传达消息,是送信的小孩,不停歇的,那是噪音之城,人们是暴力的,不避讳街头的殴打,居民都会拍手叫好,他们是粗鄙而吸引人的,是沉痛着欢呼的城市。他们安静下来,好像从未说过话。人们会走过街角,宵禁的钟声在黑暗里消失殆尽。”

弗以伊在缪尚的另一头看见他了,热安冲他挤一挤眼睛。弗以伊正从米斯切塔那里拿番茄挞,他同这位直率的女士打了招呼,绕过几个桌子走到沙发这边。若李抬了抬头,便往沙发的一边靠,给弗以伊让地方。

工人之子笑眯眯地揉了揉若李的短发,接着转头把手里的咸挞喂给热安。番茄和奶油在口腔里快乐地爆炸。他满足地咀嚼着快乐。米斯切塔做糕点的时候就像个天使。

“他怎么讲起伦敦了。飞儿喝醉了吗?”热安三两口把点心咽下肚子,他含含糊糊地问弗以伊。

“古费拉克想去那里,他家里人不让。他正跟那里生闷气。公白飞安慰他。”弗以伊说,他的嘴抿成细细的一条线,像是在笑一样,“你今天写诗了吗?”

热安摇了摇头。“今天同大写的R四处吃了很多东西,他带我去城里有名的咖啡馆和酒吧转了转,那几个艺术家常去的地方,喝了好多咖啡。晚上要睡不着了,那个时候写。”

“你晚上老是睡不着。”

热安佯装恼怒地转过脸去看演讲的公白飞,不去看弗以伊。

工人之子在他身后笑了起来,像刚吃了巴黎城最甜的蜂蜜。

 

热安会在每个星期二与星期五的晚上走进缪尚。他的头发里会插着路边的花。路灯在巴黎的雾里发光,绿色的,“永远悲伤,永远流泪。”他念着大致如此的诗句,像布莱克一样把自己装进不合身的斗篷,像神秘主义的巫师。巨大的天体移动。“弗以伊!老朋友。”他推门,热情和善地说,让热茶和黄油点心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尖。工人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,用笑容和米斯切塔的小曲奇同他打招呼。

ABC的朋友们纷纷乱乱地坐在缪尚里。古费拉克站在桌子上做演讲,威尔士兔子和吐司面包的香气,爱潘妮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里晃长筒靴,安灼拉撑着脸小口地喝加了牛奶的咖啡,热安跳上去搭上古费拉克的肩,大声的唱起来伦敦钟声敲。公白飞会假装绷着脸说他跑调,格朗泰尔举杯,喝醉了胡言乱语点叹息桥和奇怪的都市传说。

热安多喜欢缪尚的这些事情呀,他喜欢安灼拉试图烤蛋糕时古费拉克大声地笑,弗以伊会和他一起坐在沙发里读他的诗稿。热安快乐的蓝色雏菊,钟声会响在城市的四处,根汁汽水里融化雪花,杜松子酒,沉寂总是无处不在。

弗以伊在他耳边说话,“我们走过漫长、昏暗、沉默的街巷。”热安梦见他们试着十指相扣,只好不由自主地亲吻对方。

 

弗以伊总是很板正地站在那里。热安每次进缪尚的时候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他。“你站的好严肃,亲爱的。”他咕哝着后退一步,整理着弗以伊被他撞歪的领子。工人比诗人高很多,他可以低头看见热安头上的鬈发。

“明天上午要去还书,你陪我去嘛,中午可以同道去吃午饭。”热安含含糊糊地说,“街角的咖啡馆有新的点心吃。”

“干什么吃点心,吃些面包做正菜不好吗。”弗以伊一向不能理解对方的饮食习惯,“只吃甜的会让你变胖的。”

“你答应了?“

“答应什么。”

“陪我还书啊,工人先生。”

“明天上午要上工。”弗以伊抓了抓头发,“你几点去,我会请假的。”

 

热安会在他的本里写很多平时的事情,弗以伊占了一大半。弗以伊是不知道的,ABC的其他人全知道。连安灼拉都翻过热安的随笔本。

“弗以伊知道吗?”领袖问。他的金发是卷的,落在脸旁边。下午的光从窗户里跑出来,热安很能理解大写的R眼中的云石雕像多英俊。

他诚实地摇了摇头。安灼拉冲他笑了一笑,转头同古费拉克交谈。“你也不知道格朗泰尔的事啊。”他趁领袖转身,自己和自己小声咕哝着。

 

弗以伊像什么呢,像艾尔酒,深色的,看上去深沉像大海,清清苦苦的,是白鸽在灰色的天空上翱翔。“把城市涂成红色!”格朗泰尔站在桌子上张开双臂,巴阿雷和古费拉克坐在旁边,把双腿搭在桌子上,大声叫好,大写的R还在继续说,“让观众们笑吧,他们笑到星期五,中间不断歇,便会笑死。”

“你说什么胡话呢?”安灼拉忽然打断了他。领袖撑着脸问。

“一些醉话。”

“你什么时候不说醉话?”

“跟你说话的时候。”

安灼拉被说的语塞。他转过脸去。这些日子安灼拉总是说不过格朗泰尔,挺反常的。往常领袖总是咄咄逼人地把格朗泰尔从桌子上说到角落里窝着,古费拉克都夸张地抱着自己说安灼拉太过残忍。

 

“巴黎的每个窗口都亮着灯,

叫人想去每个窗口都看看。”

“波德莱尔不是这么写的!”热安气恼地叫起来。

“那是怎么写的?”弗以伊笑眯眯地问他。他们刚还了书,工人走在他前面,半侧着身子。半上午的太阳挺高了,斜斜地照在巴黎——“巴黎究竟是古费拉克的情人还是安灼拉的情人?”“安灼拉的情人是法兰西。”——把每支蔷薇都映成了女士脖颈的红宝石。

热安眯着眼,弗以伊的影子被拉得细长。

“我忘掉了。”他认输道,“我们去吃午饭吧。”

弗以伊的腰好细。热安在脑子里默默地想,他若生错了时代会是诗人笔下的男主角。

不过他现在也是诗人笔下的男主角。

“带你吃牡蛎吧。”可弗以伊不知道热安在想什么呀,只是探究地看着走神的热安。

 

若李叫热安多写点别的东西。“你的本里只有弗以伊弗以伊弗以伊。”小医生裹着被子说,“事实上除了他以外大家都在看,你写写别人嘛。”

蜡烛,棕色帷幔和紫色,

天鹅绒的托盘,布丁,

浓汤,年轻的夫人用手绢

擦了擦嘴,优雅,一无所知地。

“这是什么?”博须埃问,他从沙发靠背的后面小声地读他的诗。

“生活片段,”热安说,他眨了眨眼,“用玫瑰色的羽毛笔写,蘸黑色的墨水,夜空样的颜色。”他换上浮夸的英语。

博须埃扶着沙发笑起来。他真是个和善的先生。热安盯着他想,若李和他合得来极有充分的理由。

白天的缪尚没什么人。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了。热安没有事做,他应当写文章寄到报社,弗以伊去工作的路上帮他把前段时间的稿子送过去。他决定给自己点假期,就泡到缪尚了。

咖啡馆没什么人。博须埃是来取前一天晚上落在这的背包。“我运气是不好。”莫城的鹰懊恼地说,热安跟他开了几句玩笑话逗他开心。这位朋友也离去之后屋子里就安静下来。

 

伽弗洛什常来缪尚。他吹着口哨进来。“先生,晚上好。”小伽冲弗以伊说。工人之子站在门口,他手里拿了酒杯,里面是颜色很浅的酒,“这是什么酒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弗以伊诚实地说,“大写的R带来的。”

“我能找到好酒,你们开口我便去找。”

“你能找到什么,你还是小孩子,小孩子不能喝酒,哪能知道哪个酒好?”

伽弗洛什“切”了一声:“不要小看小孩子。大个子。”

弗以伊转了转眼睛,他思考了几秒钟。

“我若给你十个苏,你能替我找到全城最好的波德莱尔抄本吗?”

“为那个小诗人吗?”伽弗洛什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。

“为我。”

“那这不是一回事嘛。”

“不一样。”

“哪里不一样?”

弗以伊被他说得没话,只好从外套的兜里拿出十个苏。

伽弗洛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,立马就坐到沙发上和热安咬耳朵。大个子也没说让我保密。叫他看不起小孩子。伽弗洛什愤愤不平。

 

格朗泰尔和巴阿雷在屋子中间跳舞。公白飞站在柜台旁边同古费拉克讲话,他转头看见那两个人在屋子中间跳夸张而滑稽的舞蹈。

“这是南美的探戈,向导。”古费拉克笑嘻嘻地说。

“我当然知道什么是探戈。”公白飞有些恼怒地抓了抓头发。

“你什么都知道,飞儿。”

“不。”公白飞扶了扶眼镜,“比如我就不知道你手里的酒究竟是什么酒。”

“这是R拿来的酒,没人知道大写的R拿的到底是什么酒,喝就是了,你若问他,他就会说'好喝的酒,最好喝的酒'”古费拉克学着格朗泰尔的语气说话。

“你会跳什么舞?”公白飞说,突然地。

“…什么?”

“我不会跳舞。你来教。”

古费拉克盯着公白飞,向导一本正经地看着他,像是在看一个飞蛾标本。只是玫瑰色的双颊显得与夜半的环境相符。

高礼帽,长风衣,

旋转旋转,舞池中间,

夜晚的钟声被月亮叫停,

柳树发起抖来,

巴黎情人跳起了舞,

不是风流便是钟了情。


tbc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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